《李威访谈》 陈琳 返回

一波三折的求学经历

 

Q:简历上显示,你出生于哈尔滨,在杭州读中国美院附中,本科在南京艺术学院学油画,研究生来到北京中央美院就读,如果从城市、地域的变更角度,你的生活和求学经历真可谓一波三折,我们就从你儿时在哈尔滨的经历从头说起吧,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的?

A:初中才开始学画画,小学以前都在学小提琴。

 

Q:学小提琴又是什么缘由?为什么会中途转向?

A:学小提琴是出于好奇心,也是偶然的机会。那会儿是小学一二年级吧,大概是哈尔滨歌剧院派了几个老师下到一些小学去选学生。先看手指等条件,选中后让我回家传话给家长,问是否同意孩子学习小提琴,我当时都不知道小提琴是什么东西,就是很好奇,回去鹦鹉学舌一样把话重复给我爸妈,家人也同意了。结果没想到教琴的老师太严厉了,每次说要去学的时候,就怕的不行,咬着牙坚持到初中,觉得实在承受不了坚持不下去了,就和妈妈商量不学了。噩梦般的小提琴课结束后,看见一个好朋友学画画,就一起报了名,和学小提琴时产生了强烈对比,启蒙老师刘恒伟老师很会引导,会解释原理,而且稍有进步就会表扬,于是我就非常有兴趣,即便画很枯燥的东西,也能画得很来劲,家人也从中看到希望,就坚持下去了。到初三的时候,老师就告诉我们,有一个学校叫中央美院附中,可以考下试试,这时才知道通过美术也可以升学。报考的时候发现还有中国美院附中,但考试时间和中央美院冲突,最后选择了国美附中。

 

Q:你在年龄还很小的时候就独自去杭州上学,从北方的冰城到江南水乡,你对这种南北差异有强烈的感觉吗?

A:我觉得年龄越小的时候好像越容易适应。只是第一年刚到的时候,正赶上梅雨季节感觉喘不上气来,但是都不到第二年,九月份入学的时候就适应了,完全没想这些,全是同龄人在一起又很新鲜,嘻嘻哈哈的就过去了。

 

Q:附中毕业后,你大学考上了南京艺术学院的油画系,学校和专业都是自己选的吗?

A:专业的选择应该说受启蒙老师的影响吧,老师就是油画系的,自己那会儿就觉得油画是最崇高的理想。南艺其实并不是我的首选,当时最理想的自然是中国美术学院和中央美院,结果专业课考试没有发挥好,阴差阳错上了南艺。

 

Q:其实这真是塞翁失马,假如你当时读了国美,也没法断言比现在好或不好,没法想象或预计另一种人生。

A:没错,现在回头看看觉得都是个经历,但是当时心情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那时候很单纯,视野也没有那么开阔,当然若是能在氛围最好的院校上学是最理想的了。记得初学画的时候,对艺术史还一无所知,只知道一个达芬奇,自己曾经默默发誓,第一个目标超过我们班班长,第二个目标超过达芬奇,现在想想挺可笑的。总之,还有机会,还可以考研究生。

 

Q:除了确立了考研的志向,读本科的时候在创作方面有什么想法和收获吗?

A:那时候还没有形成成熟的思路,刚一入学的时候,先花段时间把自己状态调整好,在这个地方安顿下来,读本科的时候其实比较迷茫,没有谁能够告诉我接下来可以做点什么,感觉荒废了好多时间。南艺的国画、版画相对好一些,有时候想如果当初选择国画系的话,可能会学到更多东西。那个时候画画没有什么系统的思路,经常变来变去,在图书馆里头看到某个画册,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可以学两下,过几天看到别的又换了,总之比较混乱。

如果说收获的话,就是第一年学的线描课。大一还没分专业的时候,课程不能选,都是必修课,素描色彩就不用说了,附中时候就开始学,是最基础的,线描之前没有接触过,觉得跟油画也没什么关系,开始还有点抵触,真正开始学了,感到这是收获最大的,因为又学会了一种观察方式,完全用线来表现形象。 

 

Q:通过你的可以看出线描对你后来的创作也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一点很有意思,你读了四年油画系居然在大一的线描课上收获最大,假如采访你当时的同学问同样的问题,可能答案完全不同,每个人的关注点都不一样,我想除了后天经历、教育外,对某一元素的敏感也是一种天赋,像基因一样与生俱来,等待触发。

A:是的,我对线条的艺术表现力非常着迷,研究生期间的课程、毕业创作和之后的一批作品都是跟线条有关的。

 

Q:研究生阶段为什么选择了壁画专业?

A:也是机缘巧合吧,因为本科是油画系的,最开始觉得考研首选专业自然是油画,但考研之前认识了中央美院壁画系的唐晖老师,了解到一些关于壁画系的情况以及唐老师的作品,很喜欢。发现壁画系的课程安排很广泛,也有油画课程,还能学到很多其他东西,于是也没有太多犹豫就选择了壁画系。

 

Q:看来你考研的过程还比较顺利,从油画到壁画的专业转变有没有过不适应的阶段?央美应该是你比较理想的学校了,那读研究生期间和本科相比状态是不是更好一些?

A:其实也是考了两次,但第一次是大三的时候权当试水,第二年就是正式考了,复习得比较认真、系统,准备充分多了,顺利考上了而且是公费。虽然换了专业,但并没感觉有什么不适应,因为壁画系课程很广泛,反而激发了我很多兴趣,有中国传统壁画学习的课程也有德国外教的抽象表现课,有外出考察也有大型壁画制作实践,有锻炼团队合作式制作大型壁画也鼓励独立创作。还有的课程比如写生之类,以前学油画时候也上,而且一些在以前学习过程中没有解决的细节问题,在读研期间可以深入进去研究,还可以画一些相对完整的作品。状态的确和上大学时不一样,我觉得关键是自己态度的变化,以前在本科的时候,比如去上写生课,可能就随便摆两笔,形没抓准,颜色没抓到位,不严谨,凭感觉,比较粗糙的状态,很多训练的机会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但是到了研究生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整个学习的氛围不一样了,于是对待整个课程的态度就会不一样,意识到了时间和机会的宝贵,会时刻提醒自己,从开始构图、起稿、造型、色彩都会更严格要求自己了

 

Q:当时壁画系也是工作室制吧?各工作室有什么区别?

A:中央美院的壁画系一共有三个工作室再加基础教研室,一工作室偏重中国传统壁画,二工作室比较倾向于材料和浮雕,三工作室就比较倾向于自由创作,加上一些线描技法,比如曹力老师那种风格。我在一工作室,刚好也对中国传统绘画感兴趣。

 

Q:一工作室偏重中国传统的话会专门开设中国画课吗?

A:没有专门开国画课,会有线描课,一工作室的教师设置是有侧重的,当时教我们的老师有唐晖、王颍生 、武艺,其中武老师和王老师都是国画系毕业,唐老师虽然是壁画系,但是他有线描、国画功底。在王老师的课上,从中国传统壁画的临摹开始学起,一系列课程无论是线的语言还是仿墙体的制作都对我之后的个人创作有很大影响,直至今天。武老师有意思,他学国画出身,但是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教的是油画,他自己也和我们一起画。一个上午可以画两三幅,像色彩速写式的,高度概括捕捉人物形象和色调,持续了7、8周的时间。我想那段时间应该是集中地训练了高度概括的能力和细腻敏感的观察能力,并且学会放松,主动给自己洗脑。

 

逶迤不尽的创作历程

 

Q:你创作所采用的手法和材料都非常独特,材料上丰富而多变化,布面、纸本、绢本好像都尝试过,最特别的就是复写纸。手法上我发现主要的有两种,“网点”和线条,尤其是“网点”手法几乎成了你作品的标志性元素,贯穿你多年的创作当中,我们就来追本溯源,聊聊这个系列创作的起源和发展变化。

A:最早是研究生时候,唐老师的创作课,有个限定,要求我们定做一些异形的画框然后在上面发挥。因为平时创作都用标准的长方形画框,久了就会疲劳失去新鲜感。我当时定做的是很窄的长条形画框,一共四段,本想接在一起画一个长卷式的风景系列,因为在这之前我去山东写生,画了一批以线为主的写生小稿,当时就想在画布上呈现类似的风景,但又想有些变化,而且我还有些偷懒,不想直接在画布上一点点尝试,打算先打好画稿,再把稿子誊到画布上。我用相机拍了美院东门正对的花家地小区的全景,然后把它转成黑白打出来再放大,没想到照片的像素很低,放大到跟我的画布同样大小的时候已经很不清晰了,出现了非常多的小点,我觉得这效果还挺有意思,索性就这么画吧。但真正开始画起来发现这个工程太浩大了,成千上万的点要一个一个描起来,而且不止一遍,我当时是严格按照画稿勾出那些点的轮廓,然后在框框的里头再涂一层荧光色,在加一遍黑色,并且那层黑色还要把荧光色的底留出一圈边来,当时就感觉永远也完不成了。但是唐老师对待创作非常认真和严格,他看了我起的头,觉得这样画可以,但一定要坚持完成。哇,最后看到完成的效果时真的很有成就感,居然对这种方法上瘾了,想做更多的尝试,而且完成的作品会给你很多启发,提示各种效果的可能性。之后同样的手法画了那个扶梯的系列,然后就是夜景系列,逐渐展开到后来的山水、草木等等。

 

 

Q:从研究生时期的课堂作业到2007年的“夜景系列”,所用的材质好像没什么变化,都是布面丙烯,那么这几个系列在其他方面有什么发展变化吗?

A:材质和手法上基本是一样的,只是色调不同,这个阶段是一个摸索的过程。因为刚开始这么画的时候处于一种不明确的状态,对图像题材的选择有很大随机性,随便选一个物件铺开了先做,到“夜景系列”就开始有意识进行选择了,因为我的作品很主要一点就是画面是由点构成的,我就思考什么东西适合用点来表现呢?于是想到城市的夜景,背景很黑,但是有很多闪烁的灯光,反差非常强烈,很适合用我这种表现手法呈现。这个系列里底稿的构图也更多变化,有一些是我在一张照片中截取的一个局部,经过放大之后像素显得更低,图像来源虽然也是具象的,但是呈现效果就会更抽象一些。其实这些变化的手段都是在尝试摸索,我只是选择适宜用点表现的图像,它们并没有承载多少深刻的意义,我觉得也没必要给它添加附会,我想我的整个浩繁的绘画过程已经可以承载它的意义了。

 

Q:就是说“夜景系列”你的想法就比较成熟了,选取景物有了指向性,那么接下来“网点系列”的创作又朝着什么方向发展了呢?

A:接下来应该就是这个“雨夜系列”了,“雨夜”其实思路也是一样的,黑暗背景里的光点,而且下雨的时候,到处都是湿的到处都会反光,光的变化更加丰富。为了使画面效果更富层次,在处理画面时我运用了更复杂的技法,尤其是涂底色的时候不再只是单一的颜色,而且不止涂一遍,都用比较薄的颜色,下面的颜色不会完全被覆盖掉,会慢慢往上返微微透出一点,这样带来的效果会使画面更加厚重沉稳丰富。然后我还会根据画面需要随机添加一些颜色,营造雨夜那种模糊的光线效果。

 

Q:这么多层次的话,画面是平的吗?会不会很厚,有一些凹凸变化?

A:还是平的,因为这阶段我用的颜色都很薄,让底色能透出一点,颜色就不会太死,薄薄的颜色,但画面却很厚重。而且这种薄薄的画面又给了我新的提示,我开始尝试在布面上用墨画,逐渐形成后来类似山水画的那些系列。

 

Q:看来你创作的发展变化都是循序渐进的,不会像有些艺术家那样风格突变,而且每次转变都遵循一个内在的逻辑。

A:我是觉得每到一个节点的时候,已经完成的那些作品会呈现很多启发性的提示,指向不同的发展方向,但你精力肯定是有限的,只能有选择的尝试。就好像多头的岔路口,可能每条路都能通向一个好地方,但你只能选一条走。

 

Q:那你肯定选择自己最感兴趣的那一个点咯。

A:可能是这样,根据当时的状态,放大一点来说,就是那一刻我的喜怒哀乐,那一刻的人生观价值观,决定了我首选去尝试哪一个方向。也可能当时某个感兴趣的点没来得及去试,它也就慢慢消失了,比如说像这个系列当时给我提示之一是它可以画的更抽象,可以更冷一些,可以抛去一些形象,然后把那个点放的更大,整个画面也许就几个点,或者把它立体起来,做一些其他的材料的什么的,都是可以发展的方向。当时的提示很多,但最后我走了这一步了,然后接下来这一系列的作品就更加水墨了。

 

Q:这时候应该是2008年了吧?这个“雾系列”开始作品就有些接近传统中国画的效果了,这阶段都是以墨作为主要材料吗?

A:这应该属于跨年的,从2007年后半年到2008年,这个阶段我有两个作品系列在同时进行,一个就是这样更偏水墨一点的效果,有意使色调接近类似古画的仿旧效果。除了墨还用矿物质颜料。这个系列我有意回避使用丙烯,因为丙烯颜料干了之后表面很光亮,它的效果和我这系列画想要表现的气质不符,我希望粉质一些的效果。

 

 

Q:这个方向的尝试除了“雾系列”还有哪些?

A:还有这些竹子形象的,在试着画的时候也是底色先做好,隐隐约约看到几片竹叶,也是仿古的效果,方法上一样,我觉得跟“雾系列”的意境上应该也是接近的。

 

Q:刚才说到同一时期还有另外一个方向的尝试,又是怎样的一种面貌呢?

A:另一种其实还是延续“夜景”、“雨夜”系列的手法,还是用丙烯,底子做得比较复杂,比如说我有时会作出一个渐变效果,中间偏亮一些,两边四角慢慢暗下去,颜色也是由冷到暖,达到一种微妙变化的效果。而且这个时候因为有了一些经验,对这种方法比较能够掌控,画面尺寸越来越大,并且不断尝试新的质感和效果,不断探索这种方法表现的疆界,比如《借得梅花一缕魂》这张作品就尝试模仿上锈铁板那种斑驳的效果。这时候对画面整体也有更好的把控,在创造形象时的主动性更大了,很多时候可以抛开拍摄的原稿,根据自己的愿望调整画面。

 

Q:真的很佩服你这种对整体画面的掌控能力,因为你在画的时候只面对一个全部由点构成的局部,把握这样一幅大画的整体你是怎么做到的?最后画面形成的效果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吗?

A:也很艰难,调整画面时要不停的退后看整体,画几笔就要往后退一下。我想这也是得益于在壁画系的学习吧,训练了掌控大画的能力,以及绘制大型画时的条理安排的能力。画之前会预想一个大概的形象和效果,比如现在正在画的这幅大画,我想 表现水泥地上的一大片青苔,为了表现青苔毛茸茸的质感,我就根据以往技法上的经验,选择用仿墙体的方式达到哑光效果。但是在画的过程中会不断有新的想法产生,并且不停调整和改动,所以有时候画完以后可能会给自己一个惊喜,或者是一直期待看画完成的效果,我想正是这种不确定性才是艺术创作中最有意思的部分。

 

 

 

 

Q:你后来创作运用得比较多的绢上水墨的画法,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A:其实绢上的实验早就开始了,也是抽取城市街景,画了些小餐馆、浴池之类的店铺招牌,也没探索出什么效果,在作品背后更多的是大量的失败的尝试。后来在画这张最大的《山浪峰涛》的时候,准备了很多稿子,大的画在了亚麻布上,还有一些小稿正好在绢上试试,最早的应该是这张《麦积山1》。

 

Q:从油画布到绢是一个不小的跨越,不光是材质的转换,在画法上也会有很大变化吧?

A:是的,思考了很久,应该用什么方式来呈现,绢这种材料细微又敏感,墨也很敏感,不像西画的材料那么经折腾,在绢上基本上淡淡的过一遍,大的意境和感觉就出来了,有些地方再强调一下,稍加调整就可以了。这种画法非常适合表现山水画感觉的画面,尤其是这个系列的第三张,拍的麦积山的雪景,简单的一黑一白,已经可以把气氛表达出来,没有必要再像以前油画布上那种复杂的画法。

 

Q:绢上作品是用毛笔画的吗?

A:不,是一种圆头笔,不是纯羊毛或者狼毫,它里头加了一点呢绒,一个韩国品牌。试了很多笔,只有这种笔的制作是最适合我的,其他都不行,所以,有的笔一直都用到秃头了。

 

 

Q:注意到“麦积山”的这个系列你都采用了类似国画的装裱形式,画面的意境也和传统山水画很接近,你是有意要让自己的作品和传统中国画产生联系吗?

A:不,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的画进入到那样一个系统,也并不想用自己的方式画成一个国画,如果大家觉得接近,就算打个擦边球。所以画到这里我就打住了,我不希望和传统意义的山水画那么接近。在进行下一个比较成规模的绢上系列之前我还画了几张更抽象一些的,这其实是一座房子,我就是想让画面中的物象,略微能分辨出来,但又说不清,如果它具体是某个地方的什么样的房子,那就会无聊了,就是想达到这种似是而非的效果。其实我当时也是在总结之前的绢上作品,越来越觉得在绢上做太多修饰的话,会显得累赘。当时就尝试把画面做到最节俭,一点点墨色在白绢上,觉得挺美的。看能不能再简一点,就简化到只能看到一个地平线,或者一弯月亮,后面这两张就是按照这种思路去尝试画的。

 

Q:接下来就是2010年开始的“放生池”系列了,这个系列的图像源自哪里?和前面有怎样的接续关系?

A:去苏州玩的时候,拍了很多放生池里锦鲤的素材,自己很喜欢,刚好那个阶段在尝试绢上呈现更简洁的图像,鱼的形象简单很符合要求,不过在把原始素材转换成画稿的过程中颇费了一番功夫。首先需要在满池乱鱼的照片中截取可以入画的局部,然后鱼和水的色调差别很小,需要反复调整对比度才能达到画稿的需求,最终我想要的就是它像一滴墨滴在水中,瞬间化开,隐隐约约似乎化成了几条鱼儿的形象,就那一瞬间,再迟一点,它就消失了。

 

 

 

Q:现在的创作仍然在延续“网点”的元素吧?最近的网点系列又形成怎样的面貌了?

A:仍然是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上进行探索,一种仍然是延续“雨夜”、“雾”系列,在布面上做出很厚的底子仿墙体效果那种。因为底做得厚,既可以层层积染做加法,也有余地做减法,用刮的技法。而且现在是用丙烯和墨以外的非常规颜料进行试验,比如《四月雪》这幅,是用茶叶水染的,没有加任何其他东西,就是一个遍数的累积。我比较享受这样的一个方式,它会让我感觉这个作品很厚重,虽然画面很简单的,就是地平线,前面是雪地,上面被风吹扬起了一点点雪,后面是夜色,可以把它看做一个场景,如果不点明也可以单纯看成两个抽象的色块,但是在里面会做很多工夫。还有一些直接用油画的调色油做颜料的,比如这个《晨光倒计时》,还有现在仍在画的这幅,这种上色更自由一些,大致按轮廓上油然后任由它自己往外洇,干了后留下自然的痕迹,形成一种湿润清淡的效果。另外一个方向是在纸上的实验,其实从2009年底就开始了,但仍然觉得不够成熟,所以这个系列作品还没做过展览。我利用打印的稿子尝试把它转印在纸上,利用稿子上四色印刷的墨水最为颜料,试着通过控制水份的多少来控制画面,我比较享受对于画面有几分控制,又有几分失控的状态。

 

Q:以网点为创作元素的这条线索基本上梳理清楚了,再来说说线条的系列吧。给我感觉线条也是从始至终贯穿你创作的一个重要的手法,和网点的重要性旗鼓相当,但是目前看来点的系列似乎更丰富,作品明显更多,线条的系列近几年似乎停下了。

A:现在确实没有在画,但是稿子一直在准备,从来就没想过放弃这条线索,我个人是非常喜欢这系列作品的,觉得它刚刚有一点眉目,还有很多可以发挥的空间。

 

Q:这个系列最初的产生也是源自研究生期间去山东的写生吗?后来是怎样延续和演变的?

A严格地说,应该是在王老师的传统壁画课上,后面的写生单元,先做了仿墙体的板,再在板上画线稿, 借鉴中国古代界画的那种线条, 当时出现的木炭线条觉得蛮好看,有很多启示,就保留了,这应该是最原初的开始。后来写生的时候画了一些以线为主的景物,回来后想把线运用的更纯粹些。于是选取了一些适宜用直线表现的题材,比如这些桌椅,还有建筑的局部,这张就是美院礼堂的楼梯,我把它从背景中抽离出来,作为一个独立的形象呈现,这些作品都在毕业展上展出。毕业后我继续这个系列的创作,又画了千纸鹤虚拟城市新竹几个系列,都以直线为元素。

 

Q:你如果不强调直线的话,我会以为新竹系列只是普通的线描,结果仔细看时才发现,那些竹叶的细小的转折也都是直线完成的。这么复杂的穿插关系是如何实现的呢?

A:其实这时候就体现了我大学时线描课上的收获,线描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不论多复杂的形象,都可以用线归纳出来,特别琐碎的部分就需要有取舍,最后完全用线来呈现一个画面。当然这个过程非常耗时,可能要画一个月才出一张线稿。

 

 

Q:你这些线条作品画面效果都很特别,似乎不是简单的用铅笔直接在纸上画的,用了什么特殊的技法吗?

A:不是直接画在纸上的,我用的方法类似中国传统壁画利用粉本的画法,就是打好稿子后,在纸的背面用碳棒均匀的涂满,然后把稿子扣在画纸上面,用尺子比着稿子再描一遍,这样线条就拓在画纸上了,有些部分会留下一些碳粉,效果很自然。还有像“新竹”这些是通过蓝色的复写纸拓在一种特制的手工宣纸上,这种纸非常厚,我把它用油浸透,再拓线稿,刚开始线条是蓝色的,时间久了会逐渐氧化变绿。

 

Q:你许多创作都会用到复写纸这种辅助材料,近几年则发展出一系列直接以印纸为创作材料的作品,令人耳目一新,创作这些作品是源于怎样一个契机?

A:最早是2009年的时候,当时是要做一个工作室的开放展,我希望能呈现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其实我很早就开始注意印纸了,觉得这种材料很有意思,因为我都利用它来拓我画稿,印纸经过刻画会形成一些隐约的线条,我就想干脆直接用它来做创作的材料。于是我就在蓝印纸上画了一些闪电和烟花,红印纸上是海水、火焰之类的,总之都是一些转瞬即逝的事物,这一系列的标题就叫《存在的和正在消失的》。我把画好的印纸用有机玻璃板夹起来,在窗前挂了一串,经过一段时间的日光照射,印纸的颜色会逐渐变化,几个月稳定后印纸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后来又画了一个教堂的系列,表现欧洲教堂的穹顶,笔触更加细密,这些作品在南通美术馆专门展出过。再往后我尝试了红蓝印纸的各种可能性,把红蓝印纸结合在同一张画面上,就是地平线系列,或者红蓝印纸互印,再进行拼接。

 

 

Q:如果说印纸系列和之前的布面、纸本作品存在可见的联系,算是由前面的作品衍生出来的,那么最近开始的篆刻创作又源自何处呢?

A:因为我其他系列的创作大多比较耗费时间,经常会需要有些小的、短时间就可以完成的东西穿插、调剂,能够快速的表达情绪,印章恰好能起到这个作用。我在附中的时候学过一点篆刻,掌握了一些基础的技法,现在也越来越对中国传统的艺术感兴趣,于是又把篆刻捡起来了。我个人对作品的处理是越是大的画,我就不要让它表现太多具体的物象,而是承载一些虚的空灵的东西。越是小作品,小到一枚印章,我反而要指向很明确,要传达一个清晰的情绪,方寸之间让它承载一个明确的主题、意义。

 

 

 

Q:你刻的风格和内容好像并不是遵循传统的,看你刻的这些小的形象很有意思,有点文人墨戏的感觉,你的这些印章会和绘画作品结合在一起吗?

A:有些会借鉴传统篆刻家的一些印文和技法,但更多有种游戏的成分在里面。有些印章刻的是一些有意思的形象,比如这个两条鱼的是烤鱼,这是蔬菜串。字的话,我有时会赋予一个字更引申的含义,有的不刻完整的字,只刻一个偏旁。总之,人有时会有很多多余的情绪需要排遣(呵呵,简称多情),还有趣味,我就选择了印章这个渠道来抒发,它很适合我。似乎,如今通过网络微信微博,它又成为了一个可以与外界沟通的桥梁,也算精神享受了吧,哈,还会斩获气味相投者的“点满足啦。我现在也在尝试把这些印章和画结合起来,比如说我有绢上画山的作品,我用了一枚刻了三点水偏旁的印章,这个三点水旁边没有其他,所以它可以是江河湖海任何一种形态的水,这件作品可以叫江山或山水,画面是山,然后印的部分就是水,印章和画面形成了一种互为补充的关系。

 

 

Q:整体来看你的作品题材以风景居多,当然这个风景是广义的,包括自然山水和人工建筑,其次还有草木和画在红蓝复写纸上的地平线系列,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风景。选择这些题材,除了出于画面构成的考虑,有没有你个人喜好在里面?

A:对有,我这个倾向特别明显,应该说是从上学开始就喜欢画风景,从在启蒙老师那边学画画就受他影响喜欢画风景,尤其是出去画,现场写生是我一个最享受的时间段。然后到念书的时候,从附中开始就一直有外出写生课,每到写生,就是我状态最佳的时候写生对我的吸引力是无穷的,因为从你一开始学画画,学会那一点点技巧开始,你就试着去表现它,逐渐开始摸索用各种方式去表现它。我的创作过程中,虽然材料变了,表现手法变了,但是描绘的对象还是风景。只要画风景我就特别能耐得住,即便面对一个非常普通的场景,也会自己跟自己较劲儿,就会想反正我也去不了别的地而,就在这里跟这场景死磕,看看就对着它你能画什么来,通常就会挖掘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内在的观察视角也在变化。

 

 

 

Q:正如你所说,你大多数作品都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手工劳动,你为什么会对这种劳动密集型的创作方式情有独钟呢?

A:这样的创作方式必然会投入大量的时间,但当你进入状态就会非常专注,能够让心安静下来。而且漫长的绘制过程会在画面上留下时间的痕迹,会让我感觉作品更加厚重。就像信仰一样,它无形但必定有一个宗教仪式,手绘过程就是我做作品的一个仪式。